表姐麦香
文/周士元
因为工厂和经济作物的蚕食,已经快20年不种麦子了,除了今年的五一假期去江南,一路上除了些许的油菜花就是麦田外,好像多少年不见大面积的麦田了。
倒退几十年,麦子是我们这里最主要的粮食作物,基本和玉米差不多的比重,可是远比玉米受欢迎,不只是产量比玉米低,有很多原因,更因为玉米是粗粮,玉米可以喂牲畜,而麦子面是绝对不能喂牲畜的,逢年过节能吃上一次白面馒头饺子就不错了。
那个时候要交公粮,也主要是小麦。每年麦收结束,等着那麦子都晒干扬净,农人们驾上小推车,推着每年收成的大半的麦子,排着整齐的队伍(有时候还要敲锣打鼓)去交公粮,虽然心里都有万般的不舍,可也没有办法,都已经习惯了。也有的解嘲说:“城里人肠子细,吃粗粮不消化”。
交了公粮,老百姓能分到手的麦子就很少很少了,基本上一口人分那么几十斤,遇上年景不好了,一个人头也就分一簸箕,这一点少的可怜的麦子要留着逢年过节,人来客往。要是家里要打墙盖屋,男婚女嫁(偏偏那个时候家家户户人口多,这些都是再平常不过的),那你就擎等着吧,攥好几年的麦子都不够。我的一个本家大爷家年三十晚上都吃的黑面饺子,那是我亲眼见的。
也许是因为这个吧,左邻右舍的乡邻们都喜欢用麦子来取名,有叫麦英、麦荣的,也有叫麦香、麦花的(虽然麦子的花根本不算是花),男孩子呢,麦刚、麦强、麦收甚至馒头、卷子等等多了。都靠着麦子来取名,这样就免不了有刚多重名的,正所谓的缺什么想什么嘛。
我的一个嫡亲的表姐就叫麦香,之所以对她印象那么深,是因为她的经历和别人不太一样。
她是我一个舅舅家的姐姐,舅舅脑子活,从上世纪70年代初我才记事起,就知道他利用农闲时间做买卖,那个时候叫投机倒把,为此听说还挨过队里的批斗,后来市场开放了,就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了,更加上分田单干了,舅舅就和妗子专门搞起了蔬菜贩卖。不要小看这个菜贩子,有一年因为有事母亲让我去找舅舅,为此我一大早就跑到了市场,不大的功夫就看着舅舅卖出去了两篓子韭菜,舅舅说这两篓子韭菜就赚多块钱。我吓了一跳,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工资才也就是七八十块钱!
只是这个活路需要的是起早贪黑,真正是披着星星出来,顶着月亮回家,不要说家里的农活,就是吃饭也没有时间,这样家里地里的活路就都成了表姐麦香的了,虽然是上了三年小学,三天两头的请假也等于没上,才十多岁就开始学摊煎饼。
那个时候舅舅家老少十三口人,相当于一个小型生产队,除了成家的大表哥大表姐以外还有十一口人,他们上学的上学,打工的打工,虽说土地不多,也有三、四亩地,一年到头除了特别忙的几天,表哥们回来帮帮忙,基本上都是表姐麦香操持。
也许是因为表姐名字叫麦香吧,她做出的饭食特别好吃,别人做饭是为了填饱肚子,她不,她拿做饭当绣花看待。她把所有的心思、技巧甚至本能都用在了做饭上,特别是她蒸的馒头,那才叫一个香。那个时候亲友间来往频繁,至少一年两次走亲访友,你来我往是起码的礼数。
每年麦收以后都是我去舅舅家,每次我去了,表姐都给我摘好多杏,还给我做面筋粘知了,如果可能,还设法捎信让表哥们回来陪我去水库洗澡,领我去山上吃圆圆的西瓜、绿绿的甜瓜还有金黄的面瓜。特别是每一次去表姐都特别蒸一锅馒头,还特别要我拿回来几个,给她姑姑我母亲尝尝。
每年我回来,母亲都要念叨好几天,念叨我表姐麦香心眼好,念叨我舅舅亏欠了她,别说地里,就是一家子人吃饭,一般人一个整劳力也忙不过来。还有,表姐正当花样年纪,应当出去结交一些同伴,长见识,这样小小年纪就当了家老婆(家庭主妇),常年窝在灶台里太埋没了她了。
时光如流水,她不管你高兴还是烦恼,一天天过去了,陆陆续续该结婚的结婚,该出嫁的出嫁了,麦香表姐也早就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。
当时某某某部队还在这里驻军,部队和舅舅村子的关系,就和现在的协作单位一样,驻军部队的一个连指导员经常去舅舅村子,一来二去,和村子里的好多人都熟悉了。他看中了我的麦香姐姐,就让我的另一个舅舅家的表哥,当时是他们村里的书记给他从中说合,把表姐许给了他的弟弟,只知道他老家是济南的。后来表姐结婚的时候,正赶上母亲心绞痛犯了去不了,那回门宴是我去的,回家来我跟母亲说,好像表姐夫眼睛有毛病,不仅仅是眯着一道缝一样,我感觉他视力很可能有问题。从来遇事冷静的母亲这次沉不住气了,她说她早就料到了,她说虽然麦香人物、性情各方面都没的说,可是现在社会没有文化也是个硬伤。人家看中她肯定是有原因的,她还说她最怕的就是这个。
为此母亲挂牵了好久。
这种事是瞒不住的,后来慢慢知道了,那表姐夫家是济南长清县即现在的长清区的,家里是纯农业区,一口人好几亩地,日子还很过的去,只是结婚后没有几年,表姐夫的眼睛就慢慢地一点也看不见了,虽然他也是个要强的人,可是慢慢的地里的农活就都成了表姐的。表姐夫也慢慢适应了家里的活路,模黑糊做饭喂猪养鸡,零打碎敲的帮着表姐撑起了一个家。
现实就是这么诡异,表姐结婚前该享受花样年华的时候围着锅台转,结婚后该当家庭主妇了又成了棒劳力,守着一个瞎子丈夫独挑大梁。虽然说她没有上过几天学,可是她这样的命运也是少见的了,想想就替表姐屈的慌。
自从表姐出了嫁,舅舅的生意就不能和过去一样了,早就越来越不好做,再说年纪也大了,慢慢的就只能一个人干了。
有一次妗子来我家,我听见她跟我母亲说:
“麦香在家里时不觉得她多么重要,她走了才知道原来她是多么累,可怜她小小年纪就替我撑起了这个家,想想就是对不起她”。
母亲就说她:“我多少次说过你,你就知道一个心眼挣钱,哪里听得进去”。
又叹一口气说:“想想也没有办法,你们一大家子十来口人,要是不出去做买卖,就靠着那一口人二、三分地,能等着饿杀?”
……
最初表姐每年都回来几次,每次回来都要来看望母亲,也只有在我们家她才能躺在床上流眼泪,她说:“在家里家里强撑着,回娘家也不愿意让别人笑话……”而母亲每次都是给表姐打气,安慰她说日子比树叶还稠,可数着数着就过去了,等孩子大了就好了。而每次看着表姐走了,母亲才敢掉下眼泪,她可怜表姐从小到大围着锅台转,到了了结了婚又摊上一个残疾人,又成了壮劳力,别人该享受的好她没有享受到,别人没有吃的苦她到都吃了。
舅舅后来也意识到了对表姐的亏欠,表姐夫才失明的头几年,每当农忙季节,都要让表哥们打上车票去麦香表姐那里去帮两天忙,有一年舅舅自己也去了,回来后来我家,一边喝酒一边跟母亲说:“咱老庄户把事都没有几个会扬场的,而麦香扬场扬的那个好……”,后边的半句模糊了,因为舅舅是呜咽着说的。
我知道,舅舅愧疚的不仅仅是表姐的现状,更主要的是表姐嫁的远,想照顾一下也实在是不方便。也许是舅舅为了弥补这个缺欠,也许是表姐为了不因为离得远和家里淡漠了吧,表姐的大闺女在舅舅家长到了初中毕业,上高中了才回长清。
记得有一次表姐来我家,和母亲说:“别人都知道我为了减轻负担,才把孩子送这里来,其实我是怕她走我的老路,她要是在家,就我这个家庭,她怎么可能安生生的上学!”
母亲说:“这个不用你说我就明白,我心里明镜似的,只是可怜这孩子了,谁也不是亲娘啊!”又说: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,难得这孩子这么要强,学习又那么好,你快有出头之日了。”
后来那孩子考上了山东师范大学,表姐的苦心没有白费。对她来说,再苦再累也值了。
……
后来,舅舅,舅母都相继去世了,表姐就真的成了断线的风筝了,或者说她的儿女成了她手里的风筝了。再后来年母亲也去世了,我们就这样慢慢的没有了联系了。
只是我还常常想起她,我的亲爱的远在他乡的麦香姐姐,你现在还好吗?
作者简介周士元,生于年,曾在《大众电影》《青年作家》《临沂日报》《沂源文艺》等报刊发表作品。先后有作品入选《中国实力诗人诗选》《中国当代真情诗典》《当代华文文学作品选》等。曾在第五届全国人文地理散文大赛中获奖,并获中国旅游散文创作金牌作家称号;荣获首届李清照文学奖,并被李清照历史与文化发展中心聘为“特约研究员”和“签约作家”及“德艺双馨优秀作家”。系山东省淄博市散文学会会员、淄博市作家协会会员、沂源县作家协会会员、沂源县青年作家协会会员。现供职于山东临矿集团卓意公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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